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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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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德十九年, 二月初八,驚蟄。

五官山腳下,袁家酒肆。

這日傍晚,袁掌櫃正閑閑地倚靠在門口拍蒼蠅。五官山上最近來了一夥山匪,為首的叫雷鳴,似乎是什麽有名的江洋大盜, 做下過好幾個大案子。官府派人來剿過幾次, 死傷不小, 卻還是沒能拿下來。附近的商旅們聽到風聲都不走這條官道了, 因此酒肆近日生意清冷。袁掌櫃曬曬太陽打打蒼蠅,看看對面街上曬藥材的姑娘,偷得浮生半日閑。

看著看著他情不自禁地開始嘆息:“唉, 這群悍匪也不知道鬧到到多早晚,要是有人能把他們剿了, 我情願將所有的酒都送給他。”

話音未落, 他已見到一個人。這人的出現讓他神色一肅。

此人一身黑衣。手裏牽著一匹馬。

行走江湖的, 為了方便穿黑衣很常見, 牽馬就更加常見了。為什麽袁掌櫃會忽然肅穆起來?只因袁掌櫃在這五官山腳下開店多年,對於各路英雄好漢都見過幾眼,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個青年人。他的臉很英俊, 身形修長挺拔,背挺得很直。牽著馬的手幹燥而有力,指甲剪得很整齊。他的背後背著一柄烏鞘長劍,周身滿是冰冷而凜冽的氣息。

馬是好馬。

袁掌櫃一眼就看出, 這是匹絕世的神駿。通體是深沈的黑色,全身上下無一絲雜毛。而牽著這樣一匹馬,有著這樣氣勢的青年,自然不會是普通人。

黑衣青年將韁繩遞給袁掌櫃。袁老板不敢怠慢。小心接過韁繩,親自牽到後面的馬廄系好,又叫小二抱來上好的草料。

那青年坐在靠窗的位置,眸光淡淡地掃過袁掌櫃的臉,而袁掌櫃只覺得面上仿佛有火在燒。

“一盤青菜,一碗米飯。”男子說完,再不看袁掌櫃一眼。

袁掌櫃帶著小二下去收拾飯菜。腦海裏卻始終浮現剛才那年青人的一瞥。他以前從不知道,有人可以只一眼就讓人說不出話來。

那雙眼,是完完全全的黑色。裏面沒有殺氣,沒有任何的情緒外露。卻讓人感到了由衷的壓迫感。就好像面對一柄出鞘的寶劍,被它的鋒芒震懾。袁掌櫃無法判斷他的身份,看他的模樣不像是商旅,也不像是什麽綠林好漢,實在是猜不透他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袁掌櫃是個善良的,又怕這人若是莽撞地上了山,被悍匪害了性命就可惜了,於是端上飯菜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問道:“客官是要上山嗎?”

“是。”青年的聲音很低沈,尾音簡短有力。

袁掌櫃便接著道:“這山上來了一夥江洋大盜,專門燒殺搶掠,連官府也莫可奈何,昨天好像還抓了個姑娘上去,那些官兵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客官,不是小老兒多事,要是沒什麽要緊事的話,還是繞路走吧。”

青年咽下口中的飯粒,擡頭看了一眼袁掌櫃,不知為何這一次眼中的寒意淡了些許:“無妨。”袁掌櫃的好意他知道,但他此次來五官山,就是為了這夥匪徒而來。

吃完飯,在袁掌櫃擔憂的目光中,黑衣青年騎上那匹白七送給他的馬,輕輕拍了一下馬首,向著山上絕塵而去。

五官山上,混元寨。

此時夜幕已然降臨,寨子裏燈火通明,正中間的聚義廳內,寨內眾人正圍著篝火醉飲一堂。坐在上首的是大當家雷鳴,模樣粗獷,眼角一道刀疤。他曾是臨安府的教頭,後來因為貪墨民脂民膏被揭發,便在太平山落草為寇,多年來也積攢了一大批忠心的追隨者。這群人如同蝗蟲一般,過境之處民不聊生,甚至屬下在民間奸淫擄掠,這雷鳴不僅不管,還會大笑著誇那人男兒本色。因為太平山一帶已沒什麽可以搶的了,這群人就又來到了五官山。官兵來圍剿過幾次,因為五官山地勢易守難攻,都鎩羽而歸,於是他們便更加猖獗。

酒過三巡之後,二當家張元安腆著肚子走上前,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大著舌頭道:“大哥,我昨天從山下搶來了個小娘子,那小臉蛋……嘖嘖真是漂亮,獻給大哥,也算做弟弟的一點心意。”

雷鳴喝的不多,神情中有淡淡的得意,沖張元安點了點頭,便立刻有幾個人推上來一個白衣女子來。

那女子站在灰撲撲的大廳裏,周圍是一群不懷好意的匪徒,篝火映亮她面容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約而同地停滯了片刻。她的皮膚如同月光一樣白皙,微微起伏的脖頸好像鴿子的胸脯一般柔軟。她的嘴唇是最艷麗的花瓣,眼睛是深海裏最明亮的黑珍珠。她的白裙子上沾了塵土,讓她那種高貴的美貌變得可以接近,教人忍不住想要觸摸。她實在是很美,美得令人在頃刻間就忘記了去懷疑她身上那種矜貴的氣質,以及那華美得不似普通人能有的白色衣裙。

“不錯,不錯。”雷鳴瞇起了眼睛,眼底閃過狼一樣的光芒,他從自己的座位上走下來,向著白衣女子走去。

那女子瑟縮了一下,楚楚可憐的模樣仿佛落入狼群的小羊羔,惹得混元寨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汙言穢語越發忘形。沒人註意到她蜷在袖子裏的手指,一個沒有任何內力的女子,在他們眼中和一只無力掙紮的螻蟻沒什麽兩樣,又有什麽好去搜查的呢?

“大哥,我問過了,她說她叫阿楚。”張元安搓了搓手,笑得十分淫靡,“怎麽樣,兄弟這事辦的不錯吧,就這個姿色,留下來做壓寨夫人絕對夠了。”

雷鳴滿意地點點頭,沖著阿楚伸出了手。

阿楚想往後退,卻發現前後左右全都是人,退無可退。她垂下眼,雙手交握在一起,此時的模樣在外人看來就是受驚的樣子,沒人發現她手中正握著一樣奇怪的東西。

等了半晌,雷鳴不耐煩了,拽過阿楚的衣袖就要捉她的手腕。阿楚的眼底閃過一絲奇詭的鋒芒,手指微微一動——

“砰!”

倏然門外發出一聲巨響,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幾個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俱都是寨中兄弟。這是怎麽回事?

阿楚飛快地向門外看了一眼,咬了下嘴唇,忽然掙開雷鳴撒腿往門外跑去!眾人被門外的事情吸引了註意力,都有些猝不及防,竟一時沒能抓住她,讓她跑出了門。

“攔住她,別讓她跑了!”張元安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吼出聲。

幾個寨眾急急追上去,卻在此時發現,聚義廳外面站著一個人。

漆黑的天穹中無星無月,廳外的場地上,靜靜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衫,仿佛和夜色融為了一體。

“你是誰?”

阿楚跑到了黑衣男子身前,擡起頭望著他,聲音嬌軟而可憐:“求求你……救救我。”

這一眼,教她楞了一楞。

眼前的這個人,他的臉很英俊,但他的眼睛卻沈靜而冷淡。她見過很多英俊的男人,但他們都沒有眼前的這一個那麽叫人心折。他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件物品,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她的美貌,她的女性的溫柔的氣息,在他眼中仿佛統統不存在。若不是他的眼睛還是有神采的,她幾乎要以為他是一個瞎子。

“誰是雷鳴。”男子開口了,卻無視了所有人對他說的話,只問自己想知道的。

“你是什麽人?”張元安怒斥道,“擅闖混元寨,還打傷了我們這麽多兄弟,是想做什麽?”

“你不是雷鳴。”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他見過雷鳴的畫像,雷鳴的眼角有一個疤。

“我是雷鳴。”雷鳴緩緩從廳內走了出來,眼角的刀疤在晃動的燈火中顯得更加駭人,“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能闖入我寨子裏,還安然出去的。這位英雄,你今日恐怕也出不去了。”

雷鳴的語氣中帶著諷刺和試探,但這些那個男子好像都不在意,他知道了他是雷鳴,這就夠了。這青年男子的背上背著一柄烏鞘長劍,此時他已經拔出了劍,劍尖拖在地上,隨著他的向前走動發出輕輕的嘯聲。

見他拔劍,雷鳴頓時怒道:“弟兄們,抄家夥,把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給我殺了!我今日要拿他祭酒!”

周圍響起整齊的應和聲,眾人提著武器圍住了黑衣青年。張元安不忘抓住阿楚,將她拉到一邊觀戰。

黑衣男子依舊眼眸深沈,仿佛並不將這麽多人放在眼裏。雷鳴見了不禁更加憤怒:“上!”

話音未落,只見幾名寨中高手同時將劍送出,刺向那黑衣男子,漫天劍影之下,一道鋒利的白芒破空而至,竟是雷鳴高高躍起,手握一柄九環大刀當頭向黑衣男子砍來!

周身被劍光包裹,頭頂又是逼人的利芒——黑衣男子似乎已避無可避!

張元安站在角落,他的眼睛睜得老大,瞳仁中深深映出了那把劍和那持劍的人。他看到劍光如閃電般飛起,又落下;他看到那男子仿佛鬼魅一般的劍法;他看見那快到無與倫比的劍在被團團圍住的情況下頃刻間就取了數十人的性命;最後,他看到雷鳴睜著眼,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轟然倒地。

這劍法……這果決的殺氣……他真的是人嗎?

血腥氣在空中彌漫開來,所有人都被眼前的青年人驚呆了。他們從沒有見過如此快的劍,也從沒有經歷過如此駭人的一刻。仿佛自己的生命全都懸系於眼前這個黑衣青年輕輕的一揮。生與死,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被擺在了這群亡命徒的面前。

“別,別殺我!”不知是誰撲通跪了下來,抱著頭求饒。

黑衣青年目不斜視,揮劍梟了雷鳴的首級,提在了手上,從頭到尾沒有看其他人一眼,踏著滿地的血與火,就這樣慢慢走出了寨子。

張元安只覺得兩腿都在發抖,他沒發現自己已經松開了阿楚,而阿楚正跟著那個黑衣青年往寨子外面走去。有人看見了,但沒有人敢再上前去阻攔。

阿楚走出了混元寨,跟著黑衣男子一直步行到了山下。之後黑衣男子不知從哪裏牽出一匹馬來,騎了上去。阿楚見他要走,忙跑到馬前,仰起頭看他:“你救了我,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對上她的眼,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表情,但眼底已然開始凝聚起不耐煩的神色來。

“我叫周楚情,你可以叫我阿楚。”

男子依舊不說話,阿楚便也不讓開。二人僵持了半晌,男子淡淡開了口,聲音低沈而冷漠:“葉凜。”他從不說謊,也沒有必要對陌生人說謊。

“葉凜,葉凜……”阿楚默念了幾遍,笑了起來,“我記住你了。”

葉凜見她依舊不讓開,調轉馬頭,向反方向疾馳而去。

阿楚微微笑了起來,臉上帶著天真又嬌媚的神情,沖著他遠去的方向大喊:“葉凜!我記住你了!我們會再見面的!”

初春的氣息隨著晚風漸漸蔓延開來,灑滿了這個靜謐的夜。阿楚想,這真是一個很愉快的夜晚。

她開始期待著與這個青年的下一次見面。

作者有話要說: 篇幅限制寫的有點匆忙。阿楚是新出現的人物,之後會有她的戲份的。猜猜她是正派還是反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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